让家务进入孩子的日常生活
长夜难眠,当水墨父母得知自己孩子因拒绝做家务,被德国“租赁妈妈”告到法庭时,我猜想他们也许会辗转反侧,也许还会后悔没有从小教会孩子常常做些家务。
让孩子在做家务中生成一双勤劳的手,使其终身受益;让做家务进入日常生活,这便是生活的日常性。做家务,它不只是一种日常生活的能力和责任,而是日子的一种过法,是对家人的爱心,是人类生活幸福之所在,而会做家务的孩子自然更幸福。因为要培养孩子对各种事物旺盛的好奇心和自觉性,必须让孩子从小学做家务,使之参与到真实的家庭生活中,学会与人相处,学会计划性做事,学会自己生活,学会分享、同情及承担义务,并在这点点滴滴的家务中获得快乐和幸福。而这种纯粹的幸福感,只有生他养他的父母才可能教给他。如果我们不教会孩子握住劳动幸福这只仁慈的手,生活那只无形的手,就会抛弃我们。
小时候,我及我的同龄人都是父母的好帮手,我们知道美味的食物怎么来,干净的衣服怎么来,整洁的环境怎么来,良好的家庭氛围怎么来,并从中感受着生活的幸福。直至今天,我都还是与我丈夫争下厨房,常常下班到家,两人七手八脚的十几分钟,就可做好荤荤素素的一顿;我的“90后”孩子,从小也与我一起做家务,洗洗刷刷,蒸蒸煮煮,嘻嘻哈哈的,至今孩子放假回家提及,一脸幸福;当然,放假回来也会为我们做点儿在外面学会的新奇美食。其实普通人日常就是这样生活的,而幸福就藏在日常生活中,这种幸福感,是孩子的,也是成人的。
当然这要从小培养,常常做,才可能养成好习惯,哪怕洗洗碗,拖拖地,浇浇花。久而久之,有助于孩子做事的计划性、责任心和意志力的形成。尽管今天已很难像古时“清晨即起,洒扫庭除”般勤劳了,但一个家庭,夫妻、孩子同做家务,都会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幸福图,于夫妻、亲子关系百益无一害。
便想,如果是我孩子到的德国,她会不会也像水墨一样呢?也许不会,尽管环境不同,尽管德国父母这些做法似乎“不近人情”,尽管他们的法律成本很低,任何行为不合皆可上法庭,但这却是德国法治社会的常态;而我们是仁治社会,以仁为本,不做家务之类理所当然为小事,甚至小事都不算,便以说教为主,如告上法庭于情于理于物都难以理喻,所以成本很高。但当中国孩子身处德国遇到法治,其中既有国情与背景不同的变数和异质,也必然有作为人共同素质的基数和常态,这个基数和常态便包含着从小就把做家务当成日常生活,所以我说一个会做且常做家务的孩子,是不会犯此错误的。
然而,水墨的遭遇,并非偶然。不会做家务,是中国千千万万的“水墨”,尤其中国男孩。
我们缺乏强有力的民间社会和包容性信仰体系,少儿道德教育自然会出现问题,而中国传统教育基石的家庭教育也因独生子女政策而被削弱。大家都把获得良好教育视为一场分数至上的残酷竞争,忽略孩子的情商和心理健康,忽略从小事做起,更忽略做家务的日常性,无论阶层,无论贫富。如今媒体只要宣传哪个孩子做家务,承担家庭义务多是非常态、悲情性的,或是家庭出了问题,或是草根的孩子,做家务是他们的疼痛,是不得已的。基本听不到对擅长做家务孩子的赞扬,看不到对做家务孩子的珍重与微笑,也感受不到对劳动的尊重和彰显。受赞扬的多是各种竞赛夺冠者,考上名校的佼佼者。“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”的价值教育依然铺天盖地,如此“成功学”就这样潜移默化地荼毒我们孩子的心灵,扭曲他们的人格,进而去创造空洞的价值观。民间社会(包括家庭、学校和社会)对青少年的这一褒扬,便成了他们生活最常态的目标,也成了他们生活的日常性。
于是,他们学会分享、同情及承担义务的可能性变少了,与人同甘苦的纯粹幸福感也变小了。他们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宠物生活,不会劳动,也感受不到劳动的乐趣,更不会用自己的双手打点自己的生活,而一个不会生活的人,其一生自然也不会幸福。
这个故事也许会让中国更多的“水墨”知道:家务背后是爱心,做家务是生活的日常性,是人与人之间有形与无形的契约关系,也是人类幸福的源泉之一。而生活的意义与价值,便是日常的幸福感。(作者为文学评论家、《南方文坛》杂志主编)